蓝色房间

推开窗,就能看到星空和大海。

 

【被本】种子与播种者

◇被本only

◇架空背景,灵感来源歌曲《纱麻》

◇全文字数8.3K

◇情人节快乐




  山姥切国广在听到早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睁开了眼。他偏过头,捕捉到窗帘缝之间的光亮,便伸手拨开一侧,初生的阳光便扑洒进来,明亮吞噬了半间小屋。

  他掀开搭在身上的被褥,坐起身,动作较往常有些微迟疑。微微闭上眼,试图无视掉此刻嗡嗡作响的脑袋。当双脚接触到散发着凉意的地板,国广便被激得睁开眼,伸出脚去寻被踢进了床底下的一只拖鞋。简单叠好被子后,国广拿起牙刷和杯子,打开门又关上,走向走廊尽头的公用洗漱台。

  “早啊,山姥切。”

  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,正用毛巾擦拭着脸颊,含含糊糊的声音从中发出。

  “来得真早啊,加州。”

  加州清光偏过头,看着国广拿着杯子,肩上搭根毛巾,虽与往常无差,但神色讷讷,看向他的视线也有些涣散。

  “你看上去不太精神,没睡好?”

  “嗯……做了不太好的梦。”

  国广走上前,拧开水龙头。当簌簌的水流声响起时,他感觉到自醒来时空空如也的心如这个干涸的杯子一般,正被渐渐填满。

  听罢,清光并未对此过问一二,而是带起了另一个话题。

  “听说今天要来一个新囚犯,在我们负责的辖区内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见国广反应淡淡,认为结果在意料之中的清光并无在意,只是拿起洗漱用具,伸手在国广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,嘴角微微上扬:

  “我先去换衣服了,一会儿一起去看看那个新人吧。”

  

  待脚步声消弭于耳际,国广微微绷紧的身体才真正地放松下来。他心里明白,经过多年的共事,加州对自己而言已然是一位熟人。但当与人相处时,国广总会不自觉地在自身周围竖起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围墙,将自己与他人隔开。

  

  “我是……坏孩子吗?”

  温暖细腻的手抚摸着孩子的脑袋,正在啜泣的孩子抿紧嘴唇,试图吞下喉头的哽咽,睁大带着泪光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。

  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,国广。”

  

  国广站在镜子前,系好领带后,将镜子中的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,整理了衣摆。最后他抬起手,手指捻住帽檐,重重往下一压,遮住了大半额头。

  

  走出房间后,看到一身警服的清光正站在不远处,背靠着墙,百无聊赖地用鞋尖点着地。听到脚步声后,他抬起头,将手从裤兜里拿出,迈腿走过来,与国广并肩。

  “还是喜欢把帽子压得这么低呢。”

  国广感到头上一空,转过身,便看着鹤丸国永正把自己的帽子拿在手里把玩,脸上嘻嘻笑着。

  “明明长了一张好看的脸。”

  “鹤丸国永!”国广忍不住呵斥了一声,周围些许人转头,视线直直对着他。国广低下头,用手往上扯着衣领,面露愠怒和难堪,向前迈开几步,压低声音,“快还给我!”

  鹤丸将帽子归还给他,笑着摆手:“抱歉抱歉,我并非有意冒犯,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。”

  见对方态度诚恳,国广也无追究之意,只是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习惯以逗趣为乐的同事。此时,门口传来骚动声。他们一齐转过去。

  一头银发猝不及防地闯入国广的视线。那人的双手带着镣铐,却有着异于一般囚犯的轻松面色。左右两位狱警正带着他往前走。也许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,新囚犯偏过头,与国广对上了眼。

 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,国广看见对方眼里似有蓝鲸翻涌出海面,跃过半空,直直撞向了自己的心。他悄悄抬手,捂住了自己隐约发疼的胸口。对方见此,视线微微下移,嘴角扬起来,恢复平淡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轻蔑。

  国广抓住帽檐,低下头,脸被烧得熟红,不肯再去看他。一阵沉默后,耳旁恢复了嘈杂。鹤丸在身后靠着走廊,不住感叹。

  “新来的真是个美人啊。”

  “有一瞬间,我还以为是山姥切呢,”清光接着鹤丸的话,见佝着腰的国广从帽檐下抬眼瞧他,便反问道,“和你挺相似的,不是吗?”

  国广不置可否。心思又开始回味刚刚那一眼。拥有那双绀青色眼睛的人,好似摄人心魂的魔物。如果再沉溺进去,自己可能会因此堕入无边地狱。

  国广在心里拉响了警钟。

  

  当晚,山姥切国广便因这个魔物而辗转反侧,久久难以入眠。

  

  如往常一样,他拎着用具来到公用洗漱台。清光用毛巾擦拭完脸上的水渍,偏头看一眼来人,拧水龙头的手略微一顿。

  “又做了噩梦?你看上去比昨天还糟。”

  “没有……其实是失眠。”

  “昨天那人被分到了你监管的区域,你应该收到了通知吧?”

  国广一面暗自感谢加州极少过问自己的心情,一面点头,拿起牙膏管用力一按,不慎挤出太多。清光看着他紧贴在额头上的,被汗水打湿的金色头发,面露些微担忧,忍不住开口。

  “昨天看你脸色不太自然,如果对那人有什么担心的,可以说出来,不要勉强自己。”

  

  0158,山姥切长义……国广看着手上的名单簿,在心里默念。

  这是那个人的房间号和名字。

  他数着数,走到0158号房门面前时,停下了脚步。察觉到周围的动静,他转过头,看见旁边的房间有脑袋紧贴着铁门,透过铁栏杆好奇地往这边张望。自从新囚犯,也就是山姥切长义来到这里后,大家对这位新狱友或多或少抱着兴趣。国广冷冷地回望过去,被帽檐半遮住的碧青色眼瞳在此时带着漠然的威慑感。被瞪了一眼的那人微微愣住,离开了房门。

  神色生硬的国广将头转回来后,表情又变得紧张生涩。面前的人正隔着一道铁门,一手撑着下巴,一条腿曲着置于另一条腿的膝上。整个人坐在床沿,微微前倾,眼神清冷又专注地看着国广。

  国广下意识伸出手,压下了帽檐,眼神四处游移。在此刻,一股不自在的气息将他紧紧裹住。就像那些让他睡不安稳的噩梦,亦或是那些曾在儿时真实发生过的回忆。他感到畏惧,手指将名单簿攥得发皱,脚步不自觉后退。

  “你在害怕什么?”

  柔和的男声从屋内传来,山姥切长义将双手撑在身侧,身子后仰,下巴微微抬起,轻轻笑着发问。

  “我……有那么可怕吗?”

  

  夜晚,收拾妥当的国广瘫倒在床铺上,一只手拽过叠好的被单,将未拆散的被单一股脑按在脸上,并抽抽鼻子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后,国广金色的脑袋露出来,接着把面上的被子一把拿开,偏头看向窗外闪烁着几颗星星的深蓝夜空。

  

  第一天,实在是说不上好……国广回想起白天的事,暗暗想着。不知为何,看着面前的山姥切长义,国广在试图用探寻的眼光看着他的同时,又会产生逃避的想法。

  他将名单薄翻到山姥切长义的资料页,从铁栏杆间递进去,让那个人确认自己的信息。山姥切长义接过名单薄,似有若无地触碰到了国广的手指。一股微凉自指尖袭来,涌上国广的胸腔。

  “你在发抖哦,国广君。”

  什么?国广下意识皱眉,还未待他开口,长义便伸出手,穿过栏杆,拇指在国广的胸前轻轻一戳。

  “这上面写了啊?山姥切国广,国广君。”

  国广的视线向下移,只见长义的手指停留在自己的胸牌上。手指纤长,指尖粉白。他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,却见长义勾起笑容,致使国广又鬼使神差地松开,视其如一块烫手山芋。

  “你,你自己看看资料有没有错误的地方。”

  长义收回了手,将一侧的头发撩至耳后。另一只手拎起名单薄,随意地看了一眼,便丢向了国广。

  国广慌忙接住。

  “完全无误?”

  “反正都是死刑,这些东西无所谓了。”

  长义转过身,侧对着他,双手叉腰,微微抬起下巴,看着天花板与墙壁的交界处。

  “怎样都好。”

  长义的话语语气平淡,没有起伏,却在国广心里重重撂下一锤。看着眼前被黑白横条的狱服以及竖条的铁栏杆束缚在小小格子间里,魔物一般的人,国广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。

  

  想到这里,国广闭上眼,抓起一旁的被子,紧紧抱在怀里。

  

  “你不太喜欢跟人接触?”

  国广正将诗集一本一本地从栏杆中间塞进去,长义将这几本诗集拢好,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,冷不丁发问。

  国广没有回答问题,只是点了点头,转身就走。

  刚迈出一步时,便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拽住。他抽回了自己的手,微微偏头,见长义皱眉,一手攀着栏杆。

  “感谢你帮我借书……不再多聊几句吗,国广君?”

  国广抬手将帽檐压低,静静地看了眼前人一眼。将手上的名单薄扬起来挥了两下,示意自己待完成的工作。

  “等我清点人数后……去去就来。”

  

  电灯微黄的光照亮了一方小桌。长义低着头,额前的头发将他脸上的光切碎,沉郁的蓝色眼睛专注于桌面上的书页。他不时用铅笔在一面边缘发黄的本子上写着什么。

  国广正坐在床铺边沿,手脚拘谨,仿佛是来拜访的客人正等待主人归家。自进入这个房间后,长义一言不发,神情安静地看书写字。左手边堆放了一小垛贴上了序号的硬壳书,全是长义拜托国广在监狱的图书馆里为其借阅的。

  比起客人,国广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更像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,然后忐忑不安地看着正在批改作业的老师的学生一般。

  “如果有钢笔就好了,”长义叹了口气,将身子坐正,用左手按压自己的右肩,“可惜连这个都要被没收。”

  国广发现长义正看着自己,嘴里说着带着些许埋怨的话,脸上的神情却很放松。灯光将他的发梢染得微黄。就像冬雪渐渐融化那般,长义眼里的冷意也在逐渐消融。

  “因为……钢笔笔头是尖锐的部分,所以……”

  国广一开口,不由得支吾起来,但眼神却一刻没有离开过长义的脸,就这样楞楞地看着他。长义将书合上,一边忍不住笑起来。

  “真是个认真的家伙。”

  长义起身,将电灯关上,屋内唯一的光源便是走廊明亮的顶灯。光透过铁门,一道道阴影将光明所到之处切割。床铺微微下陷,长义在国广的身边坐下,俩人的肩膀刚好贴着。

  “这几天,我总是在想你的事。”

  意料之外,国广是先开口的那一个。长义挑起一边的眉,偏头瞧着他。

  “总觉得,你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。”

  长义站起身,走到国广面前,微微弯下腰。看着逆光的长义向自己凑近,国广忍不住向后仰,却不想被长义一把掀开了帽子,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下巴。绀青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散着光亮,将自己的脸细细观摩,好似在看一件刚出炉的瓷器。

  静默了片刻,长义松开了手,将扔在一旁的警帽重新扣回国广的脑袋上。

  “我可不记得你。”

  国广愣怔着,脸颊上还有刚刚被长义掐出来的指印,眼里一时间流露出些许不甘,看上去更显得稚嫩。长义站起身,往后退两步,轻笑起来。

  “虽然长相有几分相似,但我们并没有见过吧?还是说,现在流行这种搭讪方式?”

  竟被说成是搭讪……国广被噎得一时语噻,耳根子也开始发红。一下子站起身来,蹭过长义的肩膀,拿出钥匙,咔擦一声,走出门外。

  

  在长义凑过来的那几秒,一股甜腻又浓郁的气息扑面而来,在国广的脸颊与颈侧间萦绕。他想推开眼前的人,因为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伸手将对方拉进自己的胸膛。在这自我斗争的时刻,四肢却动弹不得。

  在帽子被掀掉的一瞬间,他看见长义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瞬的愕然。

  

  长义仰起头,用手指揉揉眉心,接着便合上了书。他看向床铺,见规规矩矩地坐在床铺上,不发一言的国广正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本子,便出声询问:

  “对这个感兴趣?”

  国广微微点头:“这几天见你一直在写,有些好奇。”

  长义便将本子合上,随意地递过去。国广见此便伸出双手,稳稳地接住。

  “真的可以看吗?”

  “拜托,是我主动拿给你的。”

  “啊,是摘抄。”国广一面小心翼翼地翻着,一面忍不住感叹,“你的字真好看。”

  长义一手托着腮,将身子轻靠着桌面,侧坐着,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的小鬼。虽身着狱警的制服,低低的帽檐下脸却显得青涩,会刻意与人营造距离,但一面对长义时就会忍不住从脖颈烧红到耳根子。

  小鬼的心思太好猜了,长义忍不住叹气。还会用借口搭讪……

  “你,以前是做什么的?老师还是作家之类的?”

  “嗯?这个问题是警官大人的工作范畴?”

  将视线从本子上移开,抬头便看着长义一手托腮,咧开嘴调侃自己。暖黄的灯光为他的脸颊镀上一层金。国广迟疑道:“……我个人比较好奇。”

  “那我就不告诉你。”

  “嗯。”未果,因本就是一时兴起的问题,国广便不再追问。他暗暗攥紧了袖口,轻声询问另一个几日内萦绕于心中的疑问:

  “你……长义是犯了什么罪呢?”

  经过几日的接触,国广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着与其他重刑犯人间截然不同的气质。对待警员态度彬彬有礼,对自己的判决结果并无在意。仍会在行刑倒计时的日子里阅读诗集,并坚持摘抄习惯,字迹工整。这样的人,究竟是犯下了如何的滔天大罪,落得死刑一样的结局呢?

  长义敛起微笑,将置于脸颊的手放下,拧了一把电灯的开关,屋子暗下来。

  借着微弱的光线,国广看着长义的脸渐渐绷紧,唇角在些微颤抖。墙上的挂钟的滴答声在此刻不由得被放大,伴随着似有若无地吸气声。

  “是秘密。”

  意料之中的回答。国广眨眨眼,不自觉捏紧的指尖反而放松下来。女人的话语从梦境里、回忆里冒出来,按揉着国广的神经。他点点头。

  “好,那我就不问了。”

  

  生活仍在一成不变地反复着。一天清晨,国广睁开眼,发现窗外的一颗樱树已经悄悄地冒出了花苞。他起身翻看挂在衣柜上的日历,暗暗算着数。

  

  国广穿好了制服,按着寻常的步调,走向自己的岗位,开始新的一天。在路上遇到了加州清光,俩人互相点头示意后,清光久违地跟国广搭话了。

  “山姥切,最近看上去状态不错。”

  国广微微愣住,下意识用手扯住帽檐。清光见此便笑起来:“这个习惯依然没变啊。”

  对于国广每日去长义所在的房间里闲谈一事,加州是明了的。他并未和国广就此事谈过任何。看着国广主动与人接触,只当他遇上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友人。

  想到这儿,清光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丝惆怅,拍了拍国广的肩膀,沉声道:“日子不长了,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珍惜吧。”

  

  等到樱花凋落的时节,便是长义行刑的日子了。

  

  国广将今天借阅的几本书放在桌面上后,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袋。长义围着他走,做出一副好奇的张望样子,刻意将声音提高:

  “呀,我好像闻到一股香气。这是什么好东西,国广君?”

  长义凑上来,国广便将袋子拿在身后,面带无辜:“有吗?”

  两人的鼻尖快要碰上,长义紧盯着国广的眼睛,可国广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推拒。倒不如,他希望这距离能更近一些。

  国广欲张口,长义炽热的视线引得他的心脏在胸腔内一阵乱跳。一边的耳发被习惯性地撩至耳后,露出的耳尖微微泛着红。一只手抚上国广的脸颊, 传来微凉的春意。国广快要溺死在这深蓝色的海里。但在下沉之前,他及时抱住了一块浮木。国广抬起手,手指从长义抚摸自己的那只手的指缝插入,将他的手扣紧在自己的掌心里,放在自己的胸前。

  他希望自己和长义的距离能够更近一些,但在这之前,他有一件更想做的事。

  “嗯……我们先来吃点东西吧。”

  国广迟疑着松开了长义的手,后退两步,将手上的布袋打开,拿出一个装满了粉色糕点的盒子。

  长义拿起一块,放在鼻间嗅闻:“是樱花糕。”

  糕点散发出浓郁的气息,樱花搅拌着绿豆的清香。糕点做成五瓣樱花的形状,很可爱。长义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,便抬眼看向国广。

  “这地方也有这个?”

  “是我让兄弟帮忙带的……我家附近有家糕点店,小时候经常和家人去那儿买。”

  长义咬下一口,清香感在齿间蔓延,豆糕松松软软,其中混杂着些微咸涩感,是皱巴巴的樱花瓣。

  国广同样拿起一块,在品尝之前,看向了长义的眼睛,缓缓开口:

  “我曾经亲过一个男孩子,在我小学的时候。”

  长义的手一顿,粉色内馅掉落了零星半点。他拭去嘴唇上的残渣,没有回以国广视线。

  “是跟我相似的那个人?”

  “嗯,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他的长相,也不记得名字……但是在我的记忆里,他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……蓝色的眼睛。”

  “这听起来像是,刚编的故事?否则,就真的只是巧合罢了。”

  长义又咬下一口,内馅的口感香甜,樱花的的感觉过于咸涩,使他不由得皱起眉头,但仍然在咀嚼后吞咽入腹。

  “那么后来呢?你和那个男孩儿怎么样了。”

  “没有后来了……”国广坐在床铺边沿,耸着肩,“这件事被其他人看见后,便迅速传开了,后来他的家人带着他转学了。”

  

  国广还记得,当时在自己鼓起勇气,悄悄地亲了那个一直仰慕的男孩子的脸颊后,那个男孩子眼里的些微惊讶以及周围同学的讶异。

  当时那个男孩子试图要跟他开口说什么,国广便听见旁边的几个男孩儿女孩儿尖叫出声:“山姥切刚刚亲了男孩子!”

  国广被骚动弄得不知所措,刚刚因亲吻而得来的一些喜悦感瞬间被淹没下去。闻声而来的老师赶来制止这混乱场面,见国广满脸烧红,一直低着头,便询问旁边的同学发生了何事。

  “山姥切同学,”了解了详情之后,老师弯下腰,抚上国广的肩膀,“老师有事跟你说一说。”

  国广讷讷地点头,跟在老师的身后,脚步迟疑。在迈出教室门槛的那一刻,一句尖锐又小声的话语在人群中被他所捕捉。

  “山姥切真恶心。”

  

  “老师带我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,”国广的手指在樱花糕上掐出了指痕,碎屑点点滴滴地掉落在地上,“带我做了一系列关于恋慕同性的心理测试题,并在最后告诉我,这样的喜欢是异常的、不正确的。”

  长义没有说话,也没有看向国广,只是在吃完一块后,又低头在盒子里拿起一块。国广看着自己蹭上了灰尘的鞋尖,继续道:

  “我问妈妈,为什么不能喜欢同性,喜欢男生的自己是不是坏孩子。她说:‘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坏事。喜欢上跟自己相同性别的人也无可厚非。但是,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不被接受的,于是就作为秘密藏在心里吧。’”

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,国广。当你遇见喜欢的人之后,再勇敢去告诉他吧。

  “所以,这就是你后来不喜欢跟人接触的原因?”

  “是的……在家休学了一阵子之后,回到学校,同学们,尤其是男生们的眼光让我很不好受……后来我就尽量一个人独处,因为跟男生一起也会变得不自在。”

  长义终于转过头,直视国广的眼睛:“那我呢?”

  国广看着长义从椅子上起身,向自己慢慢走来。他下意识挺直了腰背,提了提嗓子。

  “所以……长义,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是……”

  接着,长义便凑上来,吻上了国广的唇。

  长义的嘴里有刚咬下的一小块樱花糕,不知为何,这与国广记忆中的味道相比,更显甜腻许多。接着,他感觉到一股咸涩涌进口腔,长义却在此刻放开了他。

  长义皱着眉,脸上是看不懂的哀伤。

  “尽管我相信你不会说谎,但我多希望这是你刚编的故事。”

  国广呆呆地看着他,脸颊连着耳根子滚热一片。

  “如果我跟他一点都不相似,你会注意到我吗?”

  在心里准备多日的告白腹稿刚到嘴边,却让这一吻将其打乱。一颗樱花正躺在国广的舌尖,过于咸涩,以至于让他此刻说不出话来。这是谁的心情呢?国广不知,只是默默地将樱花吞了下去。

  

  “你跟他吵架了吗?”

  “……谁?”

  “山姥切长义啊,不然还有谁?”

  山姥切国广停留在宿舍外的那颗樱花树下,伸出手去接迎风飘落的花瓣。加州清光双手抱臂,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。

  “为什么……这样问?”

  “你已经很久没去0158号房间了吧。”

  国广伸手摘下了帽子,闭上了眼,一头麦穗金发被风打得凌乱。他将掉落在掌心里的一朵樱花放进嘴里慢慢咀嚼,似在回味那个如梦一般甜腻又涩口的吻。

  清光叹了口气,转过身子,不忍去看。

  “樱花快要凋谢了。”

  春天要结束了。

  

  “好久不见,国广君?”

  久违的开锁声响起,熟悉的人影探进房门来。长义从桌面上抬头,看见来人后,扬起温柔的笑意。

  “正好,这些书快要看完了,今天可以全部归还给你了。”

  国广习惯性向床铺走去,手上提着两个布袋,见长义好奇地瞧着,他将其提起来晃了晃。

  “樱花的味道……又是樱花糕吗?”

  “是的……然后,还有一件事。”

  国广将两个小瓶子置于桌上,借助微黄的灯光,长义看着瓶子的标签上密密麻麻的小字,手上一用力,铅笔芯便被不小心折断了。他皱起眉,将本子合上,然后认真地看着眼前人。

  “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

  “我喜欢你,长义。我想让你继续活下去。就是这样。”

  

  长义坐在椅子上,低头看着正蹲在面前的国广为他一颗一颗系上纽扣。在微光中,他看见国广的头发反射出不自然的又新鲜的光,染发剂的味道实在是有些刺鼻。脑袋上黏糊的湿润感渐渐消失,长义忍不住抓了一下耳旁的头发,看着指尖被蹭上的金黄,感觉有颗子弹被埋进了心脏深处,而凶手就是眼前人。

  “你真是傻子。”

  国广将长义的鞋带系好后,抬起头。

  “衣服还合身吗?”

  此时的国广换上了黑白横条的囚犯衣装,二人身高相仿,因此大小正合适。长义看见国广的衣领上蹭上了些许银色的染料,便忍不住崩开了笑。

  “你怎么那么信任我?你连我犯过什么罪都不知道,你也不知道我过去的职业,你凭什么说喜欢我?现在还要替我去死。你做这一切,仅仅是为了那个跟我外表相似的初恋吗?伪物君。”

  “伪物?”

  “假扮我的身份,剥夺我死亡的权利,不是伪物还是什么?”

  长义满脸的怒意看在眼里,国广自进门后一直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。他知道现在的长义正处在气急败坏的焦虑之中,各种道理张口就来,国广便一直默默听着。

  “可是你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。”

  长义转过身,打开糕点盒子,清香味扑鼻而来。他掰开一块樱花糕,从中取出干瘪的樱花朵,把它放入口中。

  “因为你说,你想让我活下去。我能为你做的,只有这件事了。”

  长义双手攀住国广的肩膀,俯身凑近,将带着涩味的樱花推入国广的口中。一个咸湿又绵长的决别之吻。

  

  “春天结束了。”清光取下帽子,“万物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。”

  旁边的人默不作声,清光碰了碰他的手肘,那人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,扶了一下帽檐。

  他现在一定很难过。那声枪响将最后一朵樱花击落,一只蝴蝶围绕着落花慌乱地飞舞。清光也暗自感伤起来。我也很难过。

  共事多年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,怎么让人不难过呢。

  “他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,对吧?山姥切。”

  起风了。山姥切长义取下了帽子,像那天的国广一般,闭上眼,任风将他的头发打得凌乱,丝丝麦穗金发中夹杂了些许银白。

  凶手留下了一颗子弹,从此扎在他心中,生根发芽。根部将土壤固定,枝叶生长而上,将心脏填满。

  他留下了一个花园,而春常驻。

  

  

  

——END——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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